汪向荣/文
清晰辨识仪征的地理位置,先读两首诗。
一首是隋炀帝的《泛龙舟》“……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仪征与扬州近在咫尺,说扬州等同于说仪征;另一首是王安石写真州的《蜀岗》“城郭千家一弹丸,蜀岗臃肿作龙蟠。眼前不道无苍萃,偷得钟山隔水看。”无论是自然还是经济,仪征都是国家龙脉和命脉的重要节点。
陆上,号称中国祖山的昆仑东延,自蜀地有了支脉,其尾闾在江北一直绵延到扬州域内称之为蜀岗。与江苏全域仅有1/4区域为丘陵地貌、全国倒数第一形成强烈反差:仪征3/4的面积为低丘山陵,是全省比例最高的县域,其中海拔仅为多米的铜山、捺山分别为苏中平原第一、第二高山峰。这种并不雄奇、挺拔的山脉恰恰是万年之前海岸线的边界。
受气温升高、冰川消融,海面上抬影响,数千年前,长江入海口位于宁镇扬丘陵地带,顶端位于现在的仪征龙山与南京龙潭之间。龙山之所以称为“龙山”,与小秦王赶龙填海的传说有关,仪征境内的山,皆是山海相依的物证,白羊山,本名“白洋山”;盘古山,原为海边码头;铜山一带出土过海螺、贝壳等海洋生物化石;明代初,仪征县城东门仍称为“望海门”。
大海,孕育了人类祖先。并为人的生存提供了生命不可缺少的盐,近海临江发展水上物流、归集国家税赋,提供了取之难尽的财源。《宋会宴·食货》载“东南盐利,视天下为最厚”,北宋时,两淮一带的海盐产量占全国的40%。伴随着海岸线不断退让、东移,长江像迫切挣脱束缚的巨龙,在南北之间扭动身躯,引发了主泓的频繁变革,也慷慨生成肥沃的冲积平原。春秋时代进入江洲迅速发育的时期,公元前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出师便捷,在扬州开挖连通长江的大运河第一锹,这段被称为“邗沟”的最古老运河,据专家推判其入江口就在现今仪征县城与东郊新城之间的古江都城,只是年后,它就悄然坍塌于江中,永远沉没了一截鲜为人知的历史。
晋代永和中(—)旧江口淤塞水断,扬州至仪征入江水道重新开挖,时称欧阳埭,即现今的仪扬运河。到了雄心勃勃的隋炀帝手上,历经六年时间、数万民工的接力,大运河得以大规模延伸,一下将中国海河、黄河、淮河、长江以及钱塘江东西向五道水系串联在一起,“自扬、益湘南至交、广、闽中等州,公家运漕,私人商旅,舳舻相继。”淮扬段的运河从此自山阳(淮安)至扬子(仪征)直接入江。
到了唐代,仪征城区白沙镇位于长江北岸,景龙年间()一位泗洲僧来到仪征,望着千帆竞发、可舸争流的江河和惊涛骇浪中不幸倾覆的漕船,心生善念、四处化缘,在江边建起了70多米的宝塔,一是用来镇压水魔、沙荒,祈求平安;二是以塔为标,为船队导航引路。古塔几经兵燹人祸、迁址复建,如今仅剩40多米的残体,却依然保持了省内最高的记录。宋初,仪征城区距大江最近处仅剩一里,这更加方便了漕船在这里集散分输。仪征江岸至今仍然稳定地保持着民国时期的形势:江面通常离江堤百余米,最多二、三百米。
沧海桑田的地质演变,至少包含着两则重要信息:一是蜀岗以下的仪征圩区,都是数千年来海岸撤退远去,长江从上游搬运泥沙、日积月累沉淀、造化的结果;二是大运河与生俱来选择仪征作为最早也是最久的入江口,看中的正是仪征距长江最近的独特位置。
看一下宋代翰林、时任扬子尉的胡宿对于仪征的描述:“乃濒江之剧郡,实势横野,压楚地之三千大浸,稽天吞云梦之八百,南踰五岭,远浮三湘,西自巴峡之泮,东暨欧闽之域,经涂咸出列壤,为雄踞要会”。运河,作为当时既经济又快捷承南接北、贯东联西的“水上高速”,一旦选择仪征入江,那么仪征在中国经济和政治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就不只是“弹丸”,而是辐射广远、事关国家存亡的“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