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冬雨
王凌雪却丝毫没有对那个郭警官赶尽杀绝的意思,忙向着周大队解释:“刚才时候就是郭警官和管老师都有点火气,绊了几句嘴,和我,和如江都一点关系也没有呀。你批评他几句就行。年轻人都这样。”说到后来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老气横秋,自己的年龄和郭警官也相差无几,怎么居然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和别人说话呢,就不好意思的笑笑。
管玉楼心里有点不舒服,可总不好再出言说那个人的不是,于是有点气哼哼的;周大队已经帮助他手下几个警官把连如江的礼品放到了警车上,就问谁陪着一起送过去?自然是王凌雪,连如江解释说自己先骑着自行车去宾馆住下,让女朋友一会儿回来找自己。管玉楼却也是一副阴魂不散的样子,说自己也去宾馆住下,下着雨没法办事,再说车这一坏,不知道啥时回济南呢,不如现在住下好。
连如江不想和熟人住在一起,就推辞说自己住的宾馆条件不好,管总住在那儿有点委屈,管玉楼望他一眼,没再说话,心里也是有点嘀咕:莫非我俩犯冲,怎么遇到他就要么烟熏火燎,要么巨木横路。看她不再说话,连如江趁机溜走了。
等进了宾馆房间,连如江才发现自己外套都差不多湿透了,初冬的雨寒意逼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格外难受,他摸了一下墙角处的暖气,已经隐隐有了暖意,每年十一月五日是供暖期开始的日子,算起来应该早就开始热气腾腾了,就是天气前段时间并没有真正寒冷,因此供暖公司也并没有烧的很热空白损耗能量,估计今天夜里暖气就会烫手。他把自己的外套弄个衣架挂到暖气旁边,暗暗祈祷抓紧干了吧,不然出门可是不方便,从家来时母亲就让他多带件衣服,他总觉得在聊城只是一天时间,就啥也没带出的门,现在看起来还是老人心思缜密。
他站在窗前往外看去,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间或一阵北风吹过,空气中竟然有股呼啸之意,雨中已经开始夹带了雪花,扣地有声的样子,偶见路上行人走过,急匆匆半弯着腰,躲避着寒冷如刀的雨滴,聊城市冬季的绿色植物不多,因此满目灰淡的颜色,凤凰城似乎在涅槃在风雪之中,连如江忽然想起“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样的句子,不禁窃笑,好像现在午饭还没吃就准备睡觉听雨声了,但雨雪天气做的事情最好的某过于酣睡不醒,不知道王凌雪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再称呼他为猪。
肖木燕最近比较烦恼,起因是她和父亲的一次谈话,前几天有次她正在上班时,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来聊城办事,晚上和她一起吃个饭,肖木燕最近身体感觉不太舒服,整天懒洋洋的,只想睡觉,她便以为是前段时间处理家事的劳累积攒到现在的忽然发作,自己也没怎么在意,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现在初冬季节打瞌睡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她总觉得那次王凌雪和她一起吃过饭后就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她也没想出原因,就怀疑自己多心了,却不知道是因为王凌雪怕她再提陪她去连如江家里的事情,男朋友的话有道理,她也想图个吉祥如意,就断绝了让肖木燕去公婆家的念头。
那天晚上肖书记本来是来劝劝女儿的念头,想想女婿走得匆忙,女儿虽怀孕却未孕,合适的话再嫁个男人并不是丢人的事情,家里肖妈妈也一直把此当做个大心事,虽然女婿去世时间并不长,但人走了就是走了,没必要不为自己打算,要是遇到合适的现在处处也不算什么错误,新社会里那种守一辈子寡的事情少之又少了,毕竟肖木燕现在年龄还不算大,嫁夫生子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肖书记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并不是那种钻牛角的性格,早日从这片雾霾中走出来对她以及全家都是一件好事;只不过肖妈妈的唠叨女儿是很反感的,有些时候该父亲出面的时候还是父亲出面好一点。
父女俩吃饭的时候肖书记就觉得女儿不太对头,很疏懒的表情,他们吃饭的地方在东昌大酒店,倒不是为了排场,而是这儿有一道女儿最喜欢吃的菜“运河大酥鱼”,是选用微山湖的四鼻大鲤鱼制做而成,带鳞焖至骨酥肉烂,鱼体完整,味道独特。从小的时候肖木燕就怕鱼刺,只有吃这种鱼的时候才会畅所所欲,她没结婚前只要肖书记来聊城就会缠着父亲去吃这道菜,现在二人面对面坐着,桌子上的大鲤鱼却是没怎么动,肖书记手里掂着一个小酒杯,慢条斯理的饮着,他知道女儿也是好酒量,只是今天看她却是不吃不喝的发愣,心下很是难受,父女连心,女儿最近的坎坎坷坷都让老父伤透了心。
肖木燕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就冲着父亲笑笑,没话找话说道:“爸爸,你记得我有一个同学叫做连如江吗?这周他女朋友上他家去举行订婚仪式,我和她女朋友在一个单位。”
“那个小伙子呀。记得呀。”肖书记对连如江印象很深,他也和很多人一样,开始时候把连如江当做了自己女婿的当然人选,后来才看出来是肖木燕落花有情,而对方流水无意,心中也就存了不忿的念头,后来女儿恋爱结婚,他都拿着女婿和连如江比较,自觉从才华单位到家庭背景都要强于那个小伙子很多,心理才平衡许多,觉得那个眼大无神,甚至可以用有眼无珠来形容的家伙真是蠢笨无双。见女儿提起他来,便很惊讶地问道:“他不是在济南工作吗?怎么会找你同事做女朋友?”
“唉。”肖木燕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她有时候也有一种对于命运的迷茫感,连如江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很大,似乎从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他就是一种孽缘,但她却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在她的婚礼上居然让自己暗恋的男人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见父亲审视自己的眼光痛楚无比,忙用筷子夹菜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找的女朋友是我们东昌府王副区长的女儿,本来他女朋友想请我一起去他家做个伴呢,但我不想去就推辞了。”
父亲开始并没在意,端起酒杯小抿一口,忽然呆住,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事情:“王副区长?王云贵?”
肖木燕也不知道王凌雪父亲的大名,只是听别人说起来都是一口一个王区长千金称呼她,见父亲一口就叫出这个名字,便支支吾吾的说:“应该是吧?爸,你也认识他?”
肖书记一拍大腿:“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呢?我今天来聊城就是找他。”
肖木燕看父亲的举动有点怪异,眼睛里闪烁着的不再是刚才那种痛惜的内涵,而是有点惊喜,于是很惊讶地问:“爸爸,你怎么会认识他呢?临清和东昌府隔得好远呢。莫非他和金伯伯关系很近?”他嘴里的金伯伯是聊城地区的一位人大副主任,当时她就业的时候就是父亲通过他安排到了建筑局。
“不是不是。小燕,这个王区长马上就不是王区长了。”肖书记叼了一口菜,然后再喝一杯酒,很自得的样子。
“啊!被免了吗?”这次是肖木燕大惊失色了。“他犯错误了吗?那样连如江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
“看你想哪儿去了。不是免职,正好相反,是高升了。现在马上就是咱县里的一把手了。”肖书记看了女儿一眼,似乎对于她反应迟钝颇为不以为然,他已经习惯了称呼临清县,浑不知现在都是临清市了。
肖木燕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没接话。
肖书记叹口气,说道:“你那个同学运气真好,竟然找了县太爷的女儿。你和他是同学,这层关系可不能放松,木燕,去连如江家里订婚仪式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我和他爸爸爷爷都很熟悉。”
肖木燕脸色却变得很冷淡,有点不情愿地说道:“爸爸,我不想去。我都已经推脱了,再改口多不好意思。”
“你这个丫头。”肖书记笑着埋怨女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原来每年我都带你去他家串门,老熟人了,现在我们又不是不速之客,老爸我备份礼品,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算是给他帮个人场。”
想起原来每年在连如江家里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肖木燕忽然一阵胃部痉挛,很难受,这个时候忽然王勇的面庞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他和连如江的影子交融着,孰近孰远却也分不清楚。
那天后,她本来以为王凌雪会过来问问她周日是不是有时间去,那样自己顺水推舟就可以答应下来,但很奇怪王大小姐却是整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她在窗台上看到她好几次都是下午三点多就悄悄出门,周六的时候竟然从早晨就没来上班。于是很沮丧当初没有立即答应她的邀请,现在看窗外雨雪交加,忍不住有点发愁怎么给父亲交代,难道自己明天真的和父亲不请自去?
今天是王区长的好日子,不,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正式称之为王书记了,周六一早的时候,地区党委常委,组织部杨部长就在办公室约见了他,二人热情洋溢的交流了相关工作情况,杨部长高度评价了王区长在东昌区期间做出的卓越成绩,希望他再接再厉再立新功,王区长表达了对组织和杨部长的感激之情,表示自己将在党领导下勤勉工作,不负领导对自己的信任。最后杨部长说省里的任命文件已经下达,确定下周他和地区主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一起去临清市宣布任命。
王书记起身告辞的时候,杨部长起身送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话:“王书记,听咱们文政委说,明天他要去参加你女儿在高唐县的订婚仪式,怎么也不邀请我去呢?”王书记有点发呆,但瞬间就明白文政委是谁,聊城市委常委,军分区政委文瑜。但仍是一头雾水,文政委和自己只不过点头之交,他怎么会参加凌雪的订婚仪式呢?